相信纬来

野草闲花逢春生

© 相信纬来 | Powered by LOFTER

【苏君】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十)

巍峨的皇宫冷冷地立在风雪中。屋檐上一颗水珠沿着冰棱,“啪嗒”一声跌落在地上。

一片死寂。

手握至尊权利的皇帝静静地坐在舒适的龙椅之上。杨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戏谑,紧抿的唇线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宇文化及忽然打了一个冷颤。一阵心悸阴阴地在血液中滚动,好像有一只手,反复揉搓他疲惫而衰老的心脏。半年前,他曾用重金收买过庆徽县令刘茂。刘茂看似木讷,实则是个海绵似的人物,油盐不进。宇文化及用尽各种手段威逼利诱,仍然没有从刘茂手中得到那传说中贵如黄金的银丝炭。

他原本只是想在君府的内用中混入银丝炭,再找寻机会让皇帝彻查君家,从而可以在朝中参上君澈一本。君家的气焰太盛,君澈一人战功累累不说,他那个儿子君无意,小小年纪便深得民心,将来不知道要在朝中争得多少权力。

这其中的心思,不知道当今圣上又猜到了几分?

当庆徽传来君无意受贿,刘茂被毒死的消息,朝野上虽然力保君无意的奏折不断,但是也偶有小人猜测是君无意畏罪毒杀刘茂。宇文化及并不知当中缘故,他只知道,群臣的保证越多,陛下的猜疑也越深。


宇文化及忽然感觉屋内的炉火格外炙热,烧得他两颊微红,心神荡漾。他偷偷瞄了一眼杨广,只见年轻的皇帝冷静而沉默地坐在龙椅之上,手指在一个木匣上一下又一下地叩着。长长的流冕垂下来,他的脸隐在虚幻而空濛的光辉之中。

权力的光。

宇文化及是权臣。他深深明白权力的效用。表面上,他终生都为权力效忠,但是他真正忠于的,只有他自己。于是他能够为权力而生,但是绝不能为权力而死。

所以他害怕。


半边脸仍然红肿的小太监规规矩矩地侯在一旁,小太监低垂着头,视线却总是被跪在地上的那个人扯住。他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君无意的手上。

君无意安静地跪伏在殿内,俯身行礼之后皇帝便没有让他起来。他反常地穿了一身黑衣,弯下的脊背上隐隐残余着奔波的风尘。他手掌朝下,平放在地上,斑驳而杂乱的伤口从指尖一直蔓延到袖口,鲜血被冰雪冻住,为苍白的皮肤刻上带着血色的暗红。

当时见面匆促,苏同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君无意手上的伤。那一瞬间,仿佛热油滚过心脏,他面上虽然仍是平静,但视野里尽是残破的血色,起伏的情绪涩涩地塞住他的喉头,逼迫视线移开。如今他迫于伪装的身份不得不站立于此,横亘在君无意手上的伤痕如同一把刺向他心脏的利剑。苏同微不可察地叹气。

你究竟为什么要如此自苦。

在修罗地狱一般的沙场中挣扎求生,又在阴诡难测的朝堂煎熬心血,人生原本辽阔,君无意,为何你一意孤行,总要将自己困于囚笼?

苏同静静望着那个跪伏的背影,仿佛一座雕像,事实上他明白,这是一份祭品。君无意的一生如同一场献祭,而那个被分裂和宰割的祭品,是他自己。

悲哀融进几乎凝固的空气中。

君无意的意识一直不太清醒,平常温和的眸子上也染上了一层迷蒙的水光。他很冷。真的非常非常冷。骨髓里都透着煎熬一般的苦痛。塞北的风雪仿佛永远镌刻在他的心上,他似乎困在了那个冬天,再也无法走出来。


“宇文爱卿,”杨广忽然站了起来,流冕仍然遮住皇帝的眉眼,“你先下去吧,朕有要事需要和君将军谈一谈。”

“是。老臣告退。”

宇文化及颤颤巍巍地走出大殿。立于殿门旁的另外两个小太监弓着背为他撑开门,冬日里冰凉的阳光如水光一般渗入大殿之内。宇文化及被刺目的阳光所惊,不由略微眯起眼睛,身体也向一旁微微倾斜。

门缓缓拉开。


阳光如流水一般从门缝中倾泻出来,年轻的皇帝面对阳光站着,剧烈的光线让他一瞬间失明,整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光,他什么也看不见。

“咻”的一声轻响,很轻很轻,埋没在殿门拉开时的巨大的摩擦声中。一支极快的羽箭劈裂开冰凉的空气,仿佛从光明的深处朝着大隋的至尊宝位射来!

剑锋避开微微侧身的宇文化及的脖颈,直指着皇帝年轻的心脏。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一颗石子模样的硬物从旁侧飞来,不偏不倚地打在闪着寒光的剑锋之上。剑锋略略偏斜,攻击之势略缓,但仍然凶狠而狰狞地朝着龙椅的方向射去!

一声巨响过后,杨广仍然失明,却隐隐嗅到了一阵淡淡的血味。


他身后立着一架精致的彩绘真丝屏风,温婉的苏绣女子一针一线地缝出威严的巨龙和妩媚的彩凤。如今屏风被暗箭射得七零八落,锐利的剑锋划破上好的绣图,细细密密的彩线零落一地,昂首的龙凤支离破碎,一滴滴鲜血染上透明而洁白的真丝。

绚烂又凄伤,仿佛梦境。

杨广站在高处,他晃了晃头,视线终于稍微清明。

只见君相约坐在碎落的屏风之中,柔弱的江南女子哪见过如此场面,君相约虽然出身将门,但终究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君相约盛满水色的眼眸惊惧地望着杨广,仿佛一尾搁浅的鱼望着近在咫尺又远不可及的海洋。

“陛下……我......”君相约稍一开口,就被汹涌的疼痛掀翻在地,她闭着眼昏倒在地。自始至终,她的眼里只有杨广一人,分毫也没有注意到君无意。

杨广定睛看去,那只暗箭插在君相约身侧的廊柱上,剑锋在她的右臂上划过一道血痕,鲜血滴滴答答渗入庄严而肃穆的宫殿。

一颗栗子扑腾扑腾滚过杨广的脚边。

“相约……”君无意声音喑哑,心口像是油煎火烤一般疼痛。君无意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为什么君相约会出现在皇帝的内殿,他只觉得愧疚和自责在压垮他的脊背。君相约眼中盈盈的水光刺痛了他,君无意从小疼爱这个妹妹,一点苦痛都舍不得她受。

君无意吃力地起身。


刚刚迈出门槛的宇文化及还不明白殿内发生了什么,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立于门侧的两个小太监赶忙去扶。一阵轻风刮进门内,殿门忽然轰的一声关上!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行如鬼魅,在殿门关上的一刹那闪进殿内。他手执一把短刀,目色当中隐隐闪出嗜血的凶光,黄袍加身的大隋皇帝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头年幼的猛兽在向自己扑来!

“你是何人!”暗怒的皇帝转身,他微微眯起眼睛,令天下臣服的威势山呼海啸地朝单薄的少年压来。但那少年脚步轻盈,目光空洞,仿若未闻,三步并作两步欺身上前,手指堪堪碰到皇帝华贵而雍容的黄袍——

君无意的谡剑出鞘。

最寒冷而坚硬的大地之上仿佛染上了一抹温暖的春色,不凌厉,潜藏的暖意让人一点都不觉得这个人是手握天下兵权的左翊卫上将军。谡剑快得如同一道寒光,几乎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剑法。

只有苏同知道,握着剑柄的那双手在微不可察地颤抖,连日奔波,攻心剧毒,君无意的身心已经到达了极限。看似天衣无缝的剑法,实则不过是勉力支撑。多年知交,他对君无意的一招一式都了如指掌,任何的假象都瞒不过他。

只怕银丝炭的剧毒已经游走于他的四肢经脉,如果再不找到解药……

正在苏同微微走神间,行刺的少年攻势被谡剑的剑气一阻,不由恼羞成怒,他处于变声期的声音怪异而低哑,“挡我者,死!”

少年左边袖口露出一截锋芒,反手便向君无意的胸口捅去!


一只手从旁捏住他的手腕,大拇指抵住他手腕内侧的静脉,另外四指随意地搭在他苍白而细瘦的手背上。少年愤怒地想要抽回左手,却发现自己在那人的掌控之下无法移动丝毫。

杨广忽然发现这个人…….并不是那个一直侍奉自己身侧的小太监。那人低垂的目光与他相接,丝毫不为君威所动,而是仍旧淡然无味,浅淡的目光却一直探到他灵魂深处去。

杨广忽然打了一个冷颤。

苏同扭过头,结束与杨广的对视。他干燥而有力的右手捏住少年的左手,略一用力,少年掌心的短刃应声而落,他用另一只手接住少年的武器,面上仍然如一潭死水,看不出悲喜和愤怒。


TBC

(刚才发了一次但是被LOF吞了,停更N个月以后我又爬回来了,这次会日更直到完结,谢谢之前点小红心的姑娘们,

所有的漏洞都是我的锅....但是这次一定会写完 (≧▽≦)/)

评论 ( 20 )
热度 ( 47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