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纬来

野草闲花逢春生

© 相信纬来 | Powered by LOFTER

【苏君】应无所住而生其心(终章 十二)

半个月后。

回家省亲的沈怅漓带着一包亲手做的艾叶糕点回了家。从南疆战场回来的君澈正好也在同一天回家。君府的下人并不多,但是面上都洋溢着肉眼可见的喜气。


长安城的寒冬终于迫近尾声,空气中如丝如线的冷似乎也缓和成软滑的绸缎,不再将肺腑激得生疼。虬曲的树干上落了融化的雪水,干涸的棕色晕开深黑的水色。青草在冷硬了一个冬天的土地里蓄势待发,只等待第一场细风和雨,为尘封数月的大地带来早春的气息。

“将军和夫人终于要回来了啊。”天还没亮,守门的顾老汉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偌大的宅子,终于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这半个月来,君府上上下下皆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气氛。


先是三小姐君相约,在这半个月当中大病一场,原本柔弱的女儿身,经过一番暴风骤雨般的巨变之后更显憔悴,君府上下皆屏息着悉心照拂,唯恐三小姐一个不留神便香消玉殒。

君相约身子略微好些了以后,总是默默倚着门,她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出门。偶尔在屋内弹琵琶,她的面色仍然温婉,但乐声中总是透出一丝疲惫。

可念不可说。

君相约明白自己,纵然受到再深的伤害,背叛,或者利用,她内心里也认定了那个人不再想回头。毕竟是君家的女儿,骨子里的烈性从未改变。


九五之尊的力量劈天盖地,威严的龙雕刻在大隋皇帝精致而华贵的黄袍之上。君相约回忆起杨广望向她的眼神,她明白,那九分戏谑里藏着一分亦真亦假的柔软。

爱上他。也就是一瞬间的悸动,却让她埋葬了一生的时光。


除了君相约以外,更令君府上下心惊的,还是君无意。

君无意十三岁上战场,每一次回来都是从生死线上捡回一条命,他平常带伤的日子倒比不带伤还多。但是这一次……


守门的顾老汉仍旧记得,半个月前的那一天,寄宿君家的苏同背着君无意进门,君无意脸色苍白,长睫紧闭,黑发尽湿,垂在苏同胸口的那双手,布满了一道道血色的伤痕。他消瘦得令人心惊。

顾老汉甚至有一种错觉,他似乎感觉君无意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顾老汉从小看着君无意长大,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将他当做至亲一般看待。看到他面无生色地伏在苏同背上,一向温厚的老人也红了眼睛,慌乱在一瞬间如同被秋风打散的落叶,茫茫然不知道将要落在何方。

“这是…怎么了?”


“顾老伯,麻烦您为我去药铺买来这几味药材,”苏同语速不快,但是清晰坚定而有力量,他回忆了一下喂药给君无意之前所尝到的药丸的味道,认真地交代了药材的名字,又道,“药材买来以后,我会写一个方子,到时你找人根据这个方子进行煎煮,每日给你们三小姐服下。”

“三小姐也......?”

“是。少顷会有人将她送来。然后请您再为我传一封信给巴蜀的朋友。另外,这几日君无意需要静养,拜托您帮我回绝一切来访的客人。”

顾老汉连声应好,按照少年人的吩咐一一办妥。


君府向阳的那间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连空气都是清新而洁净的。苏同听沈猪说干净的环境有助于病人的恢复,一向不做家务的他便一丝不苟、勤勤恳恳地每日打扫。

正是清晨时分,第一缕阳光穿透地平线,隐忍而磅礴的太阳在地平线下蓄势待发。窗外的雪已经融了大半,不知名的小鸟扑棱着翅膀,就着一线晨光出去觅食。

苏同马上醒了。


他每天必须睡到日上三竿才能起床的习惯,在这半个月中消失得干干净净。最初为了君无意的伤势,他彻夜不眠,熬药,翻书,写信,运功,熬得眼圈发青,一向潇洒自负的苏同也体会了一次人生的颜值低谷。后来等君无意略微好些,他发现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睡眠质量居然下滑到无可救药的境界。

晚上待到夜色渐深时仍然没有困意,清晨又都是随着第一缕霞光的出现而立马醒来。


他望向身侧的君无意。第一个动作便是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均匀而稳定的气息扑向他的指尖,苏同略微心安,然后马上用指背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

还好,不烫。

第三个动作是将手伸进被子里,苏同的手握住君无意的,苏同的手温暖,君无意的手仍然带着凉凉的湿意。苏同轻轻折起眉角,翻身坐起,握紧双手,试图用体温焐热对方。

屋子里还不甚明亮。君无意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就要从梦中醒来。


“又醒了?”苏同叹了一口气,“别装睡了。你哪次瞒得过我?”

君无意只好睁开眼睛,他试图起身,苏同却抽出一只手轻轻压住他的肩膀,“不准起来,继续睡。”

君无意微微笑了,墨石般的眼底流动着温柔的光华,“爹爹从小教育我们,醒了便起床,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伯父又不在。不许起。”

君无意也没有再坚持,他顺从地躺在柔软的被褥之中。眼睛却没有闭上,他定定望着苏同,潇洒的苏郎看上去有点狼狈。


这人为了他的毒伤,估计又是连续地不眠不休轮轴转。君无意的视线描画着苏同的眉眼,记忆中苏同半大孩子一般的脸庞似乎总是懒懒散散,如今他也长大了,虽然仍旧平凡普通,丢在大街里都没人认得出来。但以他的智谋与心力,他终究会成为人中龙凤,或许能够留名史册。

但无论如何,希望他能够远离战场和朝堂,永远是无拘无束的苏同。


“看我干嘛。”虽然苏同脸皮厚,但是也顶不住君无意的注视,“今天伯父伯母就回来了,你再好好睡一觉,恢复一下内力,待会别让他们看见心疼。”

苏同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君无意手上的伤痕。虽然银丝炭之毒已经拔出大半,但毕竟凶险,君无意虽然已经没有性命大碍,但是每逢寒冬便手脚冰凉的毛病就此落下了。

习武之人,双手是最为重要的。如今君无意玉石一般修长有力的双手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狰狞伤疤,天气转凉之时指节也会疼痛,到时莫说上战场,可能连提剑都困难。苏同每每念及至此,都觉得想把那个什么刘茂,大卸八块扔到海里去。


“难得你一句话超过三十个字。原谅我了?”君无意试探着移开搭在他肩上的那双手,缓缓起身。苏同面上仍然不喜不怒,只是转头从床边拿来御寒的披风为他系上。

“没有。”苏同认真为他系着披风,声音却含着十二分的怒气,“君无意,等你伤好了,我一定要找你好好算账。”

“好。”君无意抬起头,眸子中全然是温和的笑意,“你想怎么算都行。”

“……你说的。”

“嗯。”君无意大病初愈的苍白脸色上,稍微浮起一抹淡红。


“我不怕你蠢,我只怕你总将自己这一生,活成一场献祭,”君无意两颊的微红落入苏同眼里,他反握住君无意的手,“当初你和君相约都中了银丝炭之毒,我虽然两难,但却绝对能够找出万全之法,你不相信我,却想独自赴死以了解此事,这是第一笔帐。”

“当时你去庆徽赈灾,不管不顾收下刘茂的银丝炭,明知是陷阱仍然往下跳,这是第二笔帐。”

“你从庆徽带伤奔波至京城,甚至反常地穿了一身黑衣来掩饰吐血所留下的痕迹,这是第三笔帐。”

“当时你身中剧毒,对我却仍然无法做到坦诚相待,非要我打你一巴掌你才肯道出实情,这是第四笔账。”


“还有吗?”君无意忍笑。

苏同略略停顿,只一吸气的时间,又开口道,“听说君相约在你临行之前送了你一双手套?”

“是。”

“庆徽苦寒,你却不懂得爱惜自己,甚至将那双手套赠与他人,这是第五笔帐。”

“苏同,你怎么和相约一样也计较起这些小事了?”君无意被包裹在披风之中,温和的暖意罩住他,嘴角扬起笑意忽然淡下去,“对了,相约怎么样?”

“君相约毕竟年纪还小,惊吓之余反倒忘记了许多细节。她只知道自己在城门外遇见你之后,又奉皇帝的密旨进宫,期间似乎有人行刺皇上。其余的,似乎她也记不清了。”

“那刺客呢?”

“是东瀛训练的死士,东瀛人企图刺杀皇上,从而在大隋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那刺客目前已经被投放狱中,不日即将处死。”


君无意沉默了一会儿,“皇上为什么放过了你我?让我活着走出皇宫,也并没有治你刀挟天子之罪?”

“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这么大一件事情,最终却平淡而潦草地结束,总觉得似乎遗漏了什么。”


“那......”君无意略微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道,“你是如何救了我和相约的?”

太阳更高了些,流水似的阳光打散在稀稀疏疏的枝叶间,屋檐上的雪水已经融化大半,早春的嫩叶奋力探出头来,好奇地朝着屋内张望。

“……你当真要知道?”

“当真。”


太阳终于完全从地平线下挣脱,寂静的长安古城沐浴在金色的光华之中。光阴如流水一般流淌,在这个瞬间,巍峨的皇权仍旧端坐在祭坛与龙椅之上,权力的风云搅动朝堂的气象,万里的疆场燃起蔓延的烽烟。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境遇中挣扎,前途叵测,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是不是会在下一个瞬间终结,谁也不知道,短暂的一生当中究竟能够遇见几个生死之交。灵魂抽出半空俯视着满目疮痍却壮美而苍阔的大地,内心总是受到万物所累,便难以穿透那份朦胧的迷雾,拨开巫山云雨之下,重如生命的感情。


苏同俯下身,在君无意的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栗子的清香印在君无意的唇畔,苏同淡淡一笑,

“就是如此。”


(全文完)


终于写完啦,谢谢看文的大家。特别感谢三次元里某只不上LOF但是默默支持我的好友,记得当初因为喜欢天下不帅,拉着她把七仔的所有文都看了一遍,就为了在其中找到苏同和君无意的蛛丝马迹。

第一次写同人文,第一次写到3w字,对于我自身而言是一个很大的突破(毕竟平常随手写原创小短篇都会坑.......)遣词造句方面难免有生涩之处,情节和人物性格也存在诸多问题,今后有时间可能会再次修改。

完结之后可能会有番外,开放点梗(一切都是因为基友想吃糖,还是甜甜的告白糖:) 如果有想法可以直接在评论中回复,有时间的话就写!

哈哈另外因为我主圈是楼诚,所以接下来的几个月稍微闲一点以后可能会开楼诚的短篇或者中篇,或者写原创,哎也说不定啦~(懒癌晚期呜呜呜)

评论 ( 19 )
热度 ( 98 )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