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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草闲花逢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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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君】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四)

大雪初停的庆徽古城静谧地站立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空气中的冷如丝如线,忽然间像有了重量,沉沉地压在茫茫大雪之上,又随着每一次的呼吸侵入肺腑,深入骨髓。

天还未亮,浓稠的黑暗像铺天盖地的墨汁,密密麻麻的涂抹在天地之间辽阔的画卷之上。大地冰冷而皲裂,如同一个濒死的老人干枯败落的皮肤。

简单的屋子。没有烛光。

躺着的人向虚空中伸出双手。那双手没有颤抖。江南春季的旖旎似乎就在眼前,似乎他一伸手就能将细雨中带着春意的缱绻握入手中。

戏马台前,采花篱下,他也曾跃马扬鞭,意气风发,只是流年轻过,转眼便是野草丛生,灰尘败落,曾经的书信也字迹斑驳。人间的悲欢忽然间褪去了颜色,一切又变成黑白相间的惨淡,刻骨的冷又开始噬咬每一寸骨骼。

一声轻到几乎不可闻的叹息。

伸向虚空的手重重落下。


庆徽城县令刘大人清晨被发现死在家中的消息一时传遍了庆徽城上下。

简单的营帐内,君无意轻轻蹙眉。

他从刘大人那里擅收了银丝炭,无论刘茂是不是宇文化及的党羽,无论这银丝炭用在何处,救了多少人的命,受贿就是受贿,这件事实恐怕就能使君家遭受重创。刘茂身上疑点本来就多,他从江南水乡赴任边塞小城已有十年,十年间勤勤恳恳,不参加任何党争,只是顶着一个宇文化及远亲的身份。

为何他会有这么多的银丝炭?

刘茂虽然是一城县令,但是他俸禄微薄,绝对买不起这么多的银丝炭。很明显,一定是有人给他的。那么给他银丝炭的人会是谁?为什么刘茂不把银丝炭分发给濒死的百姓,而是要给自己?他是蓄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他的死是不是一个意外?

去参加尸检的仵作还没有回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如同细碎的线头散落一地,君无意隐隐觉得自己踏入了一个局,明枪暗箭或许就在前方。

自从出征在外,他就睡得很少,眼圈已经熬得发青,深深的疲惫与困倦噬咬着他的神经,此刻再去思考这些事情,他忽然觉得有一点心力交瘁。

如果苏同在就好了。

君无意十三岁从军,鲜血和刀枪已经渗入了他的骨血,他并不惧怕战场上任何方向的刀枪暗箭,他一定可以拼杀到最后一杆长枪穿透他的胸膛,或者最后一滴鲜血喷出他的筋脉,他一遍遍的梦到这样的场面,梦见自己漂浮在空中的灵魂,深深凝视着这身躯壳惨烈的死去。死在战场上与他而言是一种荣耀,很多年后他才慢慢觉出,这应该是一种可念不可说,可望不可得的荣耀。

虽然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之后,他也曾噩梦缠身,但是沙场铁血,是他的选择,他的愿望,也是他的宿命。杀戮是守护的一种方式,但是这仍然无法减轻杀戮本身带来的罪孽,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便背负起这份罪孽吧,即使在最深的噩梦里,少年的君无意眼底仍然有一丝柔软,待长安的飞花一夜之间被时光吹成白雪,梦醒的他仍然一身白衣,奋不顾身地与最残酷的战争赴约。

只是,战场有时并不在边境,它也在朝堂。

“将军,”随从的侍卫揭开他的营帐,快步走了过来,“派出去的仵作回来了。”一个年轻人跟在侍卫身后,年轻人向君无意行礼后说道,

“将军,刘大人身上没有外伤,询问家里人,他也没有病史。刘大人手指有几处溃烂,估计是天气寒冷生了冻疮,此外虽然刘大人死在家中,但尸身却非常冰冷。”

“死因?”

“目前还无法下准确定论。”

“会是有人下毒吗?”

“目前排除这种可能。刘大人家中清俭,饮食起居都与家人一起。刘大人的尸身上也未找到争斗的痕迹,并且尸体内没有发现毒药存留。”

君无意点头,“还有什么发现吗?”

年轻的仵作走上前,非常恭敬地递上一封信。普通的信封,上面端正的小楷写着,君将军启。

君无意蹙眉接过,修长的手指展开略旧的纸张。一共两张,其中一张字迹已经有些斑驳,君无意的目光忽然停顿在几个字上,他一瞬间感觉脑中轰轰作响,

第一行,端着的楷书写着,怅漓。

沈怅漓是君无意的生母。那个面容平凡,心思见地却不凡的女子,当初在江南水乡,她虽然并不是姿容最出色的女子,但她聪慧过人,又嫁给朝中重臣君澈,当年也是有许多流言蜚语,与那些流水碎花一起轻柔的落入坊间人的闲谈。

信上只有很短的一行字,纸张已经破旧的有些发霉,字迹一团团的洇开,君无意定下心神,只辨认出第二行句首的四个字,

“南有乔木……”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这是《汉广》,很多很多年前有一位青年樵夫,他钟情一位美丽的姑娘,却始终难遂心愿,情思缠绕,无以解脱,面对浩渺的江水,他满怀惆怅的愁绪变化作这首情诗。

原来这刘茂,是母亲年少时的追求者吗?

君无意打开另外一张纸,墨迹很新,像是不久前写的。君无意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小楷仍然端庄,

“此生庸碌,无所作为,吾生之憾,乃为性格软弱,自相矛盾。下官有一心愿,也有一私愿。心愿为天下,为天子,也为我庆徽百姓,久闻君将军治军清明,爱护大隋子民,于是我将银丝炭亲手赠予你,料想你绝不会中饱私囊,而定会分与穷苦人家,救我庆徽小城于困苦之中,此举,便了却了我的心愿。私愿却为隐忍二十年的妒意,我少时与怅漓相识,青梅竹马,天造地设,奈何她却心许君澈,嫁入长安。我官位低微,远离朝堂,决不能掀起什么腥风血雨,亦不能动摇君家地位,但若有此机会,我也绝不放过。如今,我双愿已了,安然阖目。”

最后一个字看毕,君无意忽然觉得手指尖冷得刺骨。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指尖似乎也有了冻疮。

TBC

苏同:我可以不再打酱油了吗


本来想写个短篇的,但是事实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估计能把坑圆回来还需要写很多字..但愿能坚持吧,因为从来没写完过同人文..嗯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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